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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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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以泉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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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熙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他在父亲桓温面前曾非议过陈之,却遭父亲呵斥,现在他已不想多说,他想激怒陈之,让陈露其狼子野心,当下也压低声音道:“我欲纳鲜卑公主,陈司马夜间将她送到我住处吧。”

之眼睛眯起,稍敛目光中危险的锋芒,桓熙这是明确地挑衅,清河公主美丽诱,桓熙有觊觎之意并不稀奇,但这样轻佻地要陈之送清河公主去他住处,这就是刻意的羞辱,桓熙这是把清河公主当作陈之的,虽然陈之并不这样认为,但这样的羞辱还是不能承受的——

之微笑道:“伯道兄,我们借一步说话。”迈步走到天落泉边,两年前的七月十五盂兰盆节,陈之曾在这里看燕太后可足浑氏和清河公主等在此流泉山涧释放引魂灯——

桓熙歪了歪脸跟了过来,他自去年京左颊箭伤之后脸就有些歪了,他要看看陈之怎么面对这件事,陈之若是能忍,那桓熙当然心怀大畅,从此他就有了藐视陈之的底气,若陈之不能忍,大起争执,那么这也是桓熙愿意看到的,这样他父亲桓温就不会再认为陈之以后会忠心耿耿辅佐他,自然就要暗削陈之的兵权——

“陈司马有何话说?”桓熙面有得色道。

之眼望远处的邺城,并不看桓熙,淡淡道:“桓公立世子是前年年底定下的吧——”

桓熙听陈之这么说,以为陈之是要向他示好,因为他听父亲桓温说说过陈之建议立嫡以长不以贤,但桓熙不想承陈之这个,他兄弟五,他年长并且已居州刺史高位,承继父亲桓温的基业是顺理成章的事,就是没有陈之这样建议,父亲也肯定会立他为世子,当下也淡淡道:“听闻陈司马曾为我美言,那么多谢了。”

之道:“桓公一代雄杰,魏武、晋文之俦也,桓刺史认为自己能承继父亲之威,号令群臣吗?”

桓熙眉毛一挑,气严厉道:“陈司马此言何意?”

之走近天落泉边,这半亩大小的泉池清澈见底、水平如镜,陈之指着泉镜道:“你看看这里便知。”

桓熙疑惑地走近来看那泉水,阳光照彻浅浅山泉,在池底留下微微漾的光斑,别无所见,正要开相问,陈之靠近一步,修长的身子遮住桓熙面前的阳光,说道:“请细看。”

桓熙虽对陈之不满,但对陈之的智略还是不由自主信服的,闻言又细看,面前的泉水被陈之遮住阳光,可以映出水边倒影,桓熙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那张脸,眉毛粗散,鼻子尖细,左颊的那块大伤痛极其醒目,因为这块疤,整张脸就显得扭曲狞恶——

自受箭伤之后,桓熙只照过一次镜子,气得将那面铜镜砸成几片,从此勒令身边侍再不许使用镜子,桓温的妻子是陈郡阳夏袁氏的郎,阳夏袁氏是仅次于王、谢的高门大族,但桓熙与妻子袁氏不甚和睦,自去年五月后,袁氏更是长住母家,很少回去,桓熙更可以把府中的铜镜尽数销毁,仆婢畏他,自然没谁敢取笑他的箭疤,到了军中,惯于厮杀的北府将士也没过于在意他的伤痕,久而久之,桓熙也就刻意地遗忘了自己脸上有这么一块疤,还以为自己俊雅如初,但今,在这嵯峨山天落泉边,陈之明确地让他看到自己的丑陋——

桓熙霍然转身,两眼死死盯着陈之,鼻孔翕张,箭疤牵扯得面容更为扭曲,那副样子象是要咬——

“陈之,你这是何意,故意羞辱我是吗?”桓熙闷着嗓子,声音有些低哑。

之声音也很轻,说道:“仪容不整,如何为百官表率,桓公岂无虑于此!”说罢,转身走回竹林舍,对可足浑翼道:“请诸位下山,山下有马车等候,不必担心受到惊扰。”

可足浑翼见陈之彬彬有礼,不象那个桓熙凶神恶煞,惊魂稍定,赶紧命两个宫娥搀起太后可足浑氏,与儿小可足浑氏还有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下山,老僧竺法雅赶紧跟下去——

慕容钦忱走过陈之身边,幽蓝迷的眼眸斜睇陈之,下唇有细细齿痕,说道:“你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说罢便跟着老僧竺法雅下山去。

之不明白慕容钦忱说的是什么,这时也无暇追究,唤道:“竺长老请稍待,在下有事请教。”

竺法雅停下脚步,对慕容钦忱道:“殿下莫怕,陈檀越是通佛理的大善,慈悲为怀,不会为难你们的。”

慕容钦忱当然不信这领兵从江东一路杀到邺城的陈之是什么大善,回眸瞥了陈之一眼,陈之向她点一笑,慕容钦忱心“怦怦”跳,心道:“这是笑里藏刀呢。”赶紧追母后可足浑氏去了。

之问竺法雅:“竺长老,贵寺的竺法和大师尚在否?”

竺法和就是冉闵旧臣藉罴,前年陈之和冉盛曾想接他回江东,籍罴自感命不长久,不肯南下,要守着邺宫宝藏至死——

竺法雅不明白陈之为何对本寺一个无名老僧这般关切,答道:“去年四月间便已坐化,塔墓在嵯峨山南,陈檀越要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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