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便低下
摇着，“救不了。挨了十好几枪，血还在水里就流光了。”
于是我只好又看着，迷龙把
嚼成了丝塞进了李乌拉的嘴里，我看着一个东北黑龙江
抱着一个东北吉林湿透了的颅，用他们真正道地的东北话在垂死者耳边絮语，偶尔能飘过来两句，如果能听懂的话全是“好啦好啦”“没事啦没事啦”“算啥玩意嘛”“老爷们啦”一类全无意义的絮语。
我们从来不知道迷龙和李乌拉到底有什么恩怨，只知道迷龙总揍李乌拉，但总在后者饿得半死的时候给他食物。我们因此更加躲着迷龙，我们想得多恨一个才能这样对他，让他活着仅仅是为了承受怒气。
但迷龙拥有的好像不仅仅是怒气。
我们看着迷龙用额顶着李乌拉的额，那是我们从未想见过他会对他而发的亲昵举动。
死啦死啦的队伍仍在丛林里前行，现在它扩张了好几倍，已经完全是一个连建制。黑皮的走在前边警戒，穿衣服的照顾着两翼和后方，现在大多数有了武器，而且那挺九二式重机枪被死啦死啦派了抬着。
迷龙背着李乌拉走在队伍中间，李乌拉身上披了别的衣服，确实象郝兽医说的，他不再流血了，滴答到地上的不过是水。
李乌拉后来动了一下，失血太多其实已经让他看不见了，他用搭在迷龙肩上的手摸索着迷龙的额，迷龙面无表
地走着，由着他背上的做这种摸索，那只手从迷龙的额摸过了鼻梁，然后掉了下来。迷龙全无表地感受着一颗颅垂落在他的肩上。
迷龙走着。他没打算停留。
河谷一战让死啦死啦拥有了一整个对他死心踏地的连，然后他仍拉着我们在丛林里晃，真像他说的，
军把战线拉得过长，兑了一桶水的一瓶酒，发丝吊着的战争。
李乌拉在我们开拔十分钟后就死了，但迷龙一直背着他，他背着他的同乡一声不吭地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死东北佬儿迷龙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东北佬儿了。
在丛林的晨光里，迷龙仍背着那具尸体在走着，他的表步姿甚至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他像是不知疲累，一具背尸骸的机器。
要麻背着本该迷龙拿着的轻机枪，似乎是为了出一份自己没出的力。
郝兽医从他身边走过时根本都不敢看他，“迷龙。”
没响应。
郝兽医轻声说：“早死了。”
没响应。
死啦死啦提高了嗓门儿，“你杠了门山炮么？能兑死小本么？飙啥玩意儿嘛？”
我们吃了一惊，看着站在路边的死啦死啦，因为从那家伙嘴里蹦出来的是东北话，我们几乎以为这货是一个东北，但那做不得数，他之前就用东北话和迷龙吵过嘴，用北平话和我斗，用陕西话和郝兽医搭茬儿，他嘴里甚至蹦出过边陲少数民族的嘶吼，什么都做不得数——那货是个方言机器。
迷龙瞪着他，因为“山炮”是句很严重的东北骂话，而且是对一个死者。
死啦死啦好像觉察不到迷龙的眼神似的，接着说：“该啥知道不？拿机枪去杀。整个死腻乎着忽悠谁呀？鳖犊子玩意儿。”
他也不回，径直去了他的队首。迷龙看上去不是愤怒，而是茫然，他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在路边放下了李乌拉，回从要麻肩上拽回了他的机枪。
在十一年的流亡中，迷龙早已是个对自己够狠的，他离开路边那具尸体时再没有回。我提心吊胆看着他从死啦死啦身边超过，去了队首。
我很担心迷龙整死他，因为迷龙没说整死他——后来我发现，迷龙把自己禁言了，他往下一直不怎么说话。
死啦死啦在叫我：“传令兵！三米以内！你立马给我到一个耳刮子就能抽到的距离！”
于是我一瘸一拐地跟上。
我们这帮子黑皮鬼在林边沿的树后蹲了第一线，而穿衣服的是这次冲击的第二线。
我这回没离死啦死啦三米之外，我蹲在他身边看着林外——一个英国的全埋
式地下工事，军拥在那里对着
往里一个一个扔手榴弹，机枪在对里边盲
——什么不问而知。
死啦死啦悄声说：“传下去。我左手左边抄，右手右边抄。等挥手。”
我传给不辣，不辣传给蛇
，蛇传给迷龙，迷龙该传给豆饼，但他现在郁闷地在给自己禁言，而豆饼不但在四米开外，一个用手掌绝对拍不到的距离，而且专心地向着他的庇护者要麻。
迷龙从地上捡起块石扔了过去，那块石过大了点儿，又被他在豆饼上砸个正着，“咣当”一下，豆饼终于回过来，看了迷龙一眼，然后直挺挺地栽倒。
在我们众的讶然中，要麻扑过来和迷龙厮打，我们手忙脚
，穿衣服的和黑皮鬼一起把那两个分开。
幸亏几十米开外的军一个个手榴弹正炸得兴高采烈，否则我们这帮伏击的就要被伏击。
死啦死啦的左手开始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