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上的土都是焦黑了，我们缩在我们的堡垒里，刚才的攻击又被打退了。张立宪抱着枪，失神地坐在我的身边，他看着几个
把何书光抬进了停尸间，被脱去那身抗温服的何书光看起来很小，再没往常那份不近
——让我意外的是他没过去帮手。
何书光的眼镜掉在地上，我爬过去，拣了起来，一个镜片已经碎了。我就着镜片看了看，晕得直摇
。
我坐回张立宪身边，把那副眼镜塞进张立宪的
袋，他没反应。
我：“跟我说说何书光。”
他没反应。
我捅了捅他，这样闷着要出事的，这样闷着，他往下对我们开枪也不用稀罕：“喂。跟我说说何书光呀。”
他终于出声了，出声就让我们放心了：“谁呀？”
我：“
火手呀。”
张立宪：“谁呀？”
我：“你哥们何书光！”
张立宪：“谁呀？”
我：“输光的！烧光的！玩火的！输光又烧光的火的何书光！”
张立宪：“谁呀？”
我：“你妈拉个
子！”
张立宪跳起来，推擞着我：“你妈拉个子！”
于是我们俩就像两个泼
一样互相推擞着，大骂着“你妈拉个子，“直到别瞧不过眼把我们扒拉开。
我知道他不想再提起何书光，死得太多，四川佬希望心里成为一个空
。可这样的空，迟早你得拿整个来还。
死啦死啦在炮眼边监视着林子里的动静，现在没动静，但经常没动静比有动静更加要命。
张立宪过来。表淡漠地把一张纸条捅给他。南天门，第三十天。虞啸卿致电。死啦死啦又递给了我，那意思让我念。
我说话声音很小，因为饿的：“因你孤军在敌群中已坚守一月，所有坐地平升一级。钧座昨
会上未言先泪，举杯遥祝。”
死啦死啦闷了一会儿：“这娃，终于成唐基了。”
张立宪沉默。
我：“虞师座万岁。“我向张立宪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想何书光了。”
张立宪甚至没看我。
我：“小醉。”
真难为他了，在那样的决心，那样的绝望之后，一边还有知觉的眼角居然仍抽搐了一下。
堡里在
炸，对，是堡里在炸，我们集中在二层压制着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敌军，硝烟和气流、土块冲击着所有，堡里原来的那些砖钢索成了在致命中横飞地利器，管不着那个了。九二炮的炮手都被杀死了，我们玩命地对冒地军开枪。
南天门，第三十二天，军从我们脚下挖了，攻击未果。他们和我们齐心协力把已经坍塌的甬道再次炸塌。现在树堡里一半的地面是歪的，现在看出以树为堡的好处来了，它的根基是树基而不是地基，不倒……
空投箱还在带着伞降下，而云层里引擎在凄厉地尖鸣，后来那架着弹地运输机猛撞在西岸的山上。炸成了浓黑的烟柱。混进了白色的雾气。
本开始欢呼。
我们跌跌撞撞把那个箱子拖进来，子弹用不着管了。没有躲它的力气了，被子弹打中了，躺下就躺下吧。
南天门，第三十三天，又得到一点补给。
大多数已经在爬向那个箱子了，一个兵哆哆嗦嗦地拿起撬棍，顶在锁眼上，然后他倒下了——我们只是毫不惊诧地看着。
打开补给箱前就倒下一个，饿死的，现在饿死的比活还多了，饿死三十个，还剩二十五个，连不辣这样一条腿的都叫有战斗力的。
我们躺着靠着，迷龙的没弹机枪歪得枪都向了天，放在炮眼边只是做一种威慑工具。我把分到的一点食物放进嘴里，用唾沫润泽着，让它一点点化进自己心里，我一边斜眼研究着不辣的腿。
我：“它早完了。你还拖着
嘛？”
不辣就呵呵笑：“好啊。一条腿子好要饭嘞。”
后来他就开始瞎哼哼：“梳子鱼啊，月牙
啊，剩饭剩菜来一。我呸呸呸。见过千，见过万，没见过花子要早饭。”
我就止不住乐：“梳子鱼，月牙，你再说我就掐死你。”
不辣：“梳子鱼就是鱼骨啦，月牙……”
我也恍然起来：“咬剩个边的肥片片啦。”
我一边说一边咽唾沫，真是的，现在说这个，连对不辣的同都不是纯粹地。
我扶着被炸得东倒西歪的扶拦向二层挪动，死啦死啦和全民协助在二层，死啦死啦有气无力地向我招着手：“翻译官……”
那我也快不起来，一个饿得半死的瘸子去爬一道被炸得缺三少四的楼梯，它容易吗？——尽管我不知道死啦死啦是怎么爬上去的。一个个饿死鬼的影子从我打晃地眼神里飘过，我们都是未来地饿死鬼。
全民协助也瘦得像鬼一样，大颧骨愈显突出了，他用一种作揖的姿态在向死啦死啦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