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惊愕后,赵德颔首笑起来,发带被风扬至半空,使他看起来像一个腼腆的、普通的少年,“我说了,知濯可别笑话我。我小时候,在寿州有位老师,他是福州
,同我说起福州的大海,令我十分心驰往,一直想在海边做个渔民,时刻看看大海的磅礴。直到现在,偶尔也想过,住在一个小渔村里,娶一个农家姑娘,生一房儿
,我去打鱼种地,她针织纺线,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他的笑容渐渐有些寂寥起来,展目望向远处巍峨的城门,
一叹,“可我生来就是帝王家,没得选,若我不争,就得被那些要争的
杀死。争着争着,就想着为社稷民生、为天下清明挑起担子。知濯,我想‘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你一定也
有体会。”
乾坤中,宋知濯挺拔的身量葱蔚洇润,笑容清澈而淡雅,“我不像殿下,小时候没想过那些有的没的,唯一的志向便是让我父亲对我刮目相看,从没有想过自个儿想做什么。后来娶了一房妻,您大概也听说过,她是个随波逐流之
,从没想过嫁为
相夫教子,于
儿家来说,也算是没什么志向。可一个意外,她嫁给了我,我那时候连站也站不起来,她却从未怨天尤
,不曾抱怨过一句,她是个最善随遇而安之
,但无论是纸醉金迷或是苦海沉沦,她都从未迷失过自己。这世上,若有什么令我佩服的
,她就算一个,她是万丈红尘里的巾帼英雄。”
浩远的风、澄澄的阳,旋鹰嘶鸣而过。停顿一霎后,他赤诚地望向赵德,“是她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一个不那么威风,甚至狼狈不堪的宋知濯。我要抛弃那些被仇恨建立起来的自己,重新寻找我自己。好在,我不像殿下天命如此,我还有机会,我还可以选择。况且,咱们
谊过
,如今圣上既要立你为太子,就得忌惮我手握兵权,我退步抽身,圣上没有后顾之忧,殿下就好继承大统。只等过半月,我拟好了辞官的折子递上去,再最后为我朝江山一战,就无憾了。”
“你意已决,我就不想着说服你了。回
不论你做什么、在哪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尽力为之,望君铭记。”
“多谢殿下。”
少顷,二
相笑登舆,先后
城而去。马车将雪做的白绢拉出长长的划痕,割断了过去与将来。
风寒刺骨,簌簌骤住,流云倏遏,露出了清明的乌金,照着梅边浅池,鱼儿与水。过去的时光如它们锦色的尾,绵密地徜徉过,就抵达了支离
碎的现在。
静谧的亭下,楚含丹趴在扶槛上,乜呆呆盯着池内的鱼出,似乎并不受这冰天雪地影响。或许没有哪片雪花能比她的心更冷了,她已经十分适应这种残酷的寒,不再指望春的到来。
曲径上却见夜合款步而来,臂弯上搭着一件狐皮毛大氅,不时
得亭中,“小姐还是披件大毛的衣裳吧,天这样冷,你还偏
在这亭子里坐着。”及此,她笑一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你偏
看这些鱼,仔细身子冻坏了。幸而我上半年当东西时,留下了这件大毛,不然这个冬可怎么过?”
“有你就能就过,”楚含丹脑袋由扶槛上调过来,仍旧枕着臂上睨着夜合,“你都替我
好心了,我还怕什么?夜合,我听说你哥哥给你定了门亲事?……算起来,你也是个老姑娘了,是该嫁
了。”
有萧萧瑟瑟地风穿亭而去,趁势将夜合身前的炉子刮起火焰,她提了个铜壶墩上去,一行将一应茶具在案上摆开,一行扭
搭话儿,“是,小姐又不是不晓得,我没有父母,凡事就只有哥哥做主。说是个做小买卖的
户,家境说不上好,也算过得去,他们家做买卖的,也嫌弃不上我一个丫鬟,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
“定下什么
子?”
“说是明年夏天,”夜合笑着,将茶叶抖落在壶中,“小姐放心,就是成了亲,我也还陪着你。”
极轻地,楚含丹反将
摇一摇,“别陪着我了,你已经陪了我二十来年了,为我
尽了心,也该为你自个儿
心
心。夏天你出嫁,届时我大概也有了家财,给你陪一些,你好好儿的过
子去。”
夜合的笑脸消融下去,似乎有什么话儿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捧来一盏茶,“喝点儿热乎的,暖暖身子。”
“我听说,清苑那边儿的明丰早上回来过一趟?可是有什么事儿?”
“哦,没什么,就是回来拿些原来大
落下的东西。又传大
的话儿,问老爷好、还问小姐好,也问二爷好,唯独没问大爷。”
“难为她还记挂着我,”楚含丹吹
气,就吹开了那浓浓的迷雾,“那宋知濯可曾说了什么?”
“可不是?这位也没说什么,就叫丫鬟将明丰来拿的东西都收拾好,给他带了去,多余一句话儿也没有。大概是近
因着整理大军的事儿忙吧,这不,下个月就要带兵往定州去了。”
正说着话儿,就见老远地,宋知书蹀躞进了院儿门,消瘦的身躯罩在豆绿的圆领袍内,是一枝将折未折的枯槁,似乎只等着哪片雪花儿压下来,就能枯本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