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气，小厮将他从车上搀下来，一路东倒西歪送至院门处，遥遥朝慧芳招手，“姐姐，少爷又喝多了，吐得沾了衣襟，赶紧吩咐
烧水沐浴，换身儿
净衣裳吧。”
三叹尔默，慧芳无奈，捺不住垂眸蹙额，叫来两个丫鬟将宋知书接过，一路吩咐众备水备茶，将扶到榻上后，只见他歪斜着身子饧眼欲睡，嘴唇上下翕合，她贴耳去听，听见，“漠漠秋云起，稍稍夜寒生1”，原来是在行酒令。
幕内生浓烟，水茶皆备，慧芳伺候换洗，折腾足一个时辰，才将清清爽爽一个重扶到榻上。此时宋知书酒酲半醒，斜着眼接过一碗醒酒汤，半嘘半呷掉一碗，才慵沉沉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接过碗，慧芳叫几个丫鬟退下去，自己则捉裙坐在他身边，伸出手在他两个太阳
上轻揉，“这倒好，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家的都不晓得了。自打太夫去后，您这酒是越喝越多了，我知道少爷伤心，可就是太夫在天上见着少爷如此，反不高兴呢。”
见他未言语，寐着眼未置可否，她便接着苦劝，“酒喝多了到底伤身，我看少爷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还是少喝些吧，外
那起子狐狸
，就为了您的银子，什么好话儿都堆在您耳边，哄着您一
没时没点儿的泡在那烟花地里。”
宋知书撑开半眼，脸上挂起若有似无一个笑，引得慧芳收回手，扭转腰起嗔一句，“我是为您好，您可别当我是那起子拈酸吃醋的，这话儿原该不是我说，
在那边儿呢，该她来劝您才是，可咱们家这位对您是个什么
景，您也是知道的，倒不是我要讲她的不是，实在是她也没个的担当。”
绿瓦螭檐下，牗窗内太阳照得昏昏欲睡，慧芳嗔嗲的一把腮，莫如浓桃淡蕊，勾得宋知书捏了她下
转过，
得没有边际，“说这么大筐话儿，还不是你想我了？你直说便是，扯着些倒三不着两的做什么。我倒是好些时不疼你了，来，让我瞧瞧，你可又长了什么新本事没有……。”
帘影一寸一欺，渐渐倒向一个无边无际的梦国，只有在这里，宋知书才觉得自个儿真实的活着，血脉在汩汩流淌，心亦在跳。
而其他时刻，他则麻木地走在一条
仄的暗巷，
云随时会砸下来雨滴，周遭的一切都在逐渐失去颜色，前方没有尽。譬如那铜壶里的水，哒哒周而复始。
一段绵密紧促的时光过去，遗下满帐淡淡腥檀与二皮肤上细腻的薄汗。一支纤细白
的手臂从帷幔的缝隙中探出，捡得地上几件薄衫
帐。
稍后，檀色的轻绡被挂到半月钩上，慧芳一臂系着腰侧的衣带，一壁同他说起，“对了，先太夫院儿里的丫鬟来过，说有些东西，原就是太夫从前要留着给少爷的，她们问过老爷，老爷只说叫您过去搬了来。”
收拾停妥，她又撑开松黄绣君子兰的圆领给替他套上，眼前闪过那些琳琅珠翠，难免心动，“您可快去抬回来吧，免得太夫的东西落到别个手里去。”
宋知书吭哧笑一声儿，倒不甚在意，“还能落到谁手里？大哥有钱得很，倒是瞧不上这些东西。老三嘛，就是给他拿了去，我谅他也没那个胆子花。”
“哎呀，你这会子却犯起傻来，”慧芳将翠绿的玉玦替他挂在腰间，哈着腰歪起脸狠嗔一眼，鬓边步摇的两条流苏长长坠下，他便用手指捋过一把，编钟笙乐，悦耳得紧。
挂好荷包香袋儿，慧芳直起腰来，隐晦含笑，“我是说，太夫这一去，咱们老爷那样年轻，又是那样的相貌身份，就算他不动心，也少不得朝廷里那些高望上的自荐说媒，届时娶个新夫进门儿，那些东西还不就落到家手里去？”
————————
1唐白居易《微雨夜行》
70.灵幡 小月的宿命
窗外桃李一支新, 四季更迭中数不尽的花开花败，周而复始势不可挡。慢想慧芳说得有理，宋知书心内下沉, 残存的希望如同坠海的一支宝镯, 汩汩上涌的气泡中, 涌出一抹怅然笑意。
他蹒步踅出房内，绕过花间, 一路东去。到了那边儿，却不似他想象中的颓败场景。丫鬟婆子们照常值守，花
树木依旧蓬勃, 金光撒得满院儿, 照着海棠、紫荆、含笑、丁香、锦带、虞美, 诸多此种，万紫千红，三春晖景。
一晃，仿佛张氏出得槛外，葳蕤屹立, 声音满若回在天地悠悠之间, 似乎由天际而来，又恍如就在身边, “我的儿, 我的儿, 快来, 娘有好东西给你……。”
“少爷、少爷、二少爷！”
趔趄回过来, 原是院内的翠柳在摇他的手臂，“少爷怎么在这儿发呆？快进去喝
茶吧。宝玲姐姐正说要遣过去找少爷呢，这倒巧, 少爷这就自个儿来了。”
甫进外间，即见宝玲正招呼几个丫鬟整理箱笼，地上摆着四五个大大的髹红楠木箱，里尽数是一些古董珍玩，字画墨宝，连两大箱面首饰，瞧着个个价值不菲。譬如那一颗南海的珍珠，足有一